《活动变人形》读后:在审父与自审之间
许子东认为“王蒙似乎用钱钟书式的夸张嘲讽笔法在处理张爱玲的灰色小市民故事,七巧性格的各个矛盾侧面正由三个不同女人的不同悲剧细节而分别演化”,并将细节的刻画视为“林海音式的童年回忆和老舍式的京味生活碎片”,指出它是“当代中国文学中为数不多可以和其他现代文学经典对话的长篇小说”(主要是《围城》《金锁记》)。并且认为由于孩童(倪藻)视角的加入(实际上也就是学界常言的“审父”),使得原本的人性视角下的病态转换为社会历史的病态。
说得更明确些,似乎可以认为这里存在着一种转换:从启蒙视角转向革命视角。实际上这里存在另一个容易遭到忽视的问题:倪吾诚从来都是在倪藻眼光之中呈现出来的,因此,对他的批判、否定和同情、赦免都是在服膺于革命者的视角下看到的蜕变时期的知识分子灵魂的痛苦的写照,这不可避免地使得倪吾诚的形象与“真实”之间存在一定的缝隙,这是革命对启蒙的反观过程中所必然存留的。王春林在《王蒙论》中的表述十分具有代表性:“王蒙站在革命知识分子的立场,毫不犹豫地宣告了启蒙知识分子倪吾诚的死刑。很显然,在他看来,要想依靠启蒙来拯救中国,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与启蒙相比较,唯有自己所坚决认同的革命,方才可以 ...
《饥饿艺术家》读后:对一个问题的浅显理解
注:本文为原本科课程西方现代派作品导读作业。
问:饥饿艺术家摒弃了很多欲望,连最基本的口腹之欲都放弃,成为牢笼里的饥饿表演者,一心追求无法令自己满意的艺术。同时,他也说到,选择饥饿是无可奈何,因为没有合胃口的饭菜,他的饥饿表演其实更像他致死都不能满足的欲望的延续。饥饿艺术家究竟是无欲的还是贪婪的?艺术家应该无欲还是贪婪?
答:
一、精神分析视域下的“贪婪”
显然,从题目的设问方式以及这种提问方式背后的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拉康的凝视理论视域来看,饥饿艺术家无疑是是贪婪的,他的贪婪最突出也最集中地体现在对于“艺术荣誉”的追求上,为此他不愿意在表演结束后停止自己的饥饿艺术,他想方设法在饥饿状态下让他人能够看守他从而为他的饥饿艺术做出切实有力的证明,在社会习气转变后仍旧不放弃自己的饥饿艺术,直到自己生命的最后一秒,即便那个时刻他已经知道这种艺术表演对他人而言毫无意义,但他仍旧将错就错地“饥饿致死”。
如果运用拉康的凝视理论来看这种欲望可以将之归结为一种被凝视的渴望,这一点在艺术家身上显示得十分明确,在时代发生变化之后他仍旧不愿意放弃饥饿表演,位处铁笼中被他人观看已经成为他生存下去的一种动力 ...
《繁花》读后兼与《长恨歌》简单对读
阿宝、沪生、小毛作为三个锚点,在作家笔下的二十世纪后半期上海帮我们衔接起流动变迁的时间和发生在各个时间节点上的事件。这串联衔接的过程又像饱经风霜的老者拿一把钥匙开启被锈迹斑斑的锁封存的屋子,漫不经心地在遍布尘埃的老旧屋子的角落中寻回一块块干燥少色的拼图,然后蹲坐着,戴上廉价的老花镜,眯缝着眼睛,一块块将它们对着从帘幕中透出的晌午的光,用纤巧的刷子打理干净,在手里摩挲半晌才不舍地拼接起来。因此,越读到后面,那副原本模糊了的图像就愈发清晰地呈现在眼前,原本随着时间逝去了的那些发生在过往事件上的悲哀和怅惘也就随此一点点积聚起来,漫延、晕染,就像一拳一拳冲击着屏障同一个地方,最终击碎原本就存在的裂隙的部分,令人难过得红了眼圈,淌下些泪来。但这悲伤既不像张爱玲刻骨的凉意,看透世事冷眼中散发的寒冷与时代、世情带给人的特有的疲倦感(当然背后更有隐微的余热——被水浇灭的柴薪中最后的几乎看不见的余热),又不像王安忆为往事披挂一层泛黄滤镜继而在旁一点点摄录呈现,通过零零碎碎的时光与杂陈琐屑的物件抖露些被人、事、物所负的凄然。它就只是从一点点流逝的时光中积累起来的一层层哀感的综合,经由一次不经心的回望得以被 ...
旧梦
01被那双粗短多肉的手轻轻晃醒的时候被落在队尾的疏星还挂在天幕上。它们的不愿离去就像我的不愿苏醒,明知不可能违抗却还是于迷狂中留连忘返。我之看见它们也是因着那酣眠的结果,那扇被深灰色窗帘遮掩得严丝合缝的小窗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过一丝来自窗外的光亮,唯有这一点是我能拍着胸脯向别人打包票的。在通过短暂的哼唧表达不愿之后,更激烈的举动得到不假思索地实施。骤然而至的凉意袭卷整个身体,坚硬的触感随即在臂膀上游走,谁也不知道它们怎么能与失眠带来的疲惫如此自然地达成统一战线,最终一次次冲撞着顶开不愿睁开的双眼。从忽然打开的冷光所带来的眩目中恢复过来的时候,面前是他笑眯眯地蹲在床前的身影。我又一次感受到那粗短多肉的手上的温热,这一次它停留在我的脸颊,轻缓摩挲,那似乎是整个时刻里唯一让我切身感到暖意的地方。该起来了。
02我弯下腰将被脚踩陷进去的鞋后帮提起,那双我常穿的黑色气垫鞋的后帮已经被我踩得变了形,可我还是一次次锲而不舍地把它穿到脚上。最近我时时感到左脚上那只的用于塑形的材质终于突破了层层绵软的包裹物,在每一次迈步落地的时刻刮擦着脚跟,刻下磨损带来的生疼。在我又一次感受到这份不舒适的时候,我萌生了那 ...
《九月寓言》读后
我想身处九十年代的五零后作家面对喧嚣纷繁的市场和现代化变革所感到的那种失落与那些早早宣告人文精神失落的知识分子一样,在某种意义上都是面对现代与城市的不适应的一种表现。与其说他们拥有高贵的精神以及崇高的信念不如说他们只是在面对被历史踏碎的现实时无力承担也难以想象“未来”。寻根也好,向传统走去也罢,摒除掉表层的言说和叙述,其背后潜藏的可能是面对愈发无法把控的现实时对自己失语的恐惧。随着熟悉的故土在现代化大潮中被拔地而起的钢筋混凝土森林取代,五七体制僵化并最终被六四体制所取代,在茫然与徘徊中,他们将自己的目光重又调转回熟悉的原野,歌唱失落的传统、故土与人性,当然,同时也是在一定程度上对那段尚未走远的,埋葬了自己青年的时光的回望。由此构建起的一座又一座乌托邦,像极了自称乡下人的沈从文在面对城市时的那种殷勤热望。只是这些顶着乌托邦名号的土地到底是否那么值得怀念,如今站在中景的的时刻回看过去,或多或少还是要被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虽说这些书写也是一种历史的寻回,它们在官方史外筑起一道道坚固的护城墙,用以保存那些过于迅速被淡忘的一切,从这个角度看,这些层出不穷的历史写作倒确实无可厚非,甚至应当表彰,但 ...
《战争与和平》读后:对托尔斯泰历史哲学的简析
两个多月后我终于读完了托翁此著。四年前我就应当把它读完,在外国文学史第二学期的所有读书报告中,只有在面对托尔斯泰的时候我犯了难。因为时间绝对不允许我再去阅读并写下报告的文字,那时的我十分痛苦,为了赶上提交作业的最后一程,还是选择了剽窃拼凑一些不属于自己的文字。
如今即便耗费这么长时间将这本书读完,我却发现自己依旧难以对这本长书写下什么。由于阅读时间拉得过长,很多内容已经成为依稀留存于脑海中的印象,朦朦胧胧,不够真切。只是觉得《战争与和平》不像福克纳在《押沙龙,押沙龙!》中构建的迷离连绵的幻梦,以遗老的述说语调与不连贯的关于家族回忆的对话为往事覆上一层具有遮罩效果的滤镜,用繁复冗长的句段将你拖拽并令你深陷其中,然后不慌不忙地一点点揭露那些被遮盖的记忆;也不像老舍在《四世同堂》中通过填充过于深沉厚重的民族情绪,将你唤回那个被历史和自身教育经历中一遍又一遍重复的情境之中,进而留滞在日渐压抑的小羊圈里。它更像是一本亲历者在寒冷深夜缓笔书写的回忆录:填充进充各种各样的记忆中的人物、场景,顺着记忆中的依稀仿佛赋予它们丰富的细节,且常忍不住自己做些评论。罗曼·罗兰说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既没有开端和 ...
本科毕业论文致谢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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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在前面:
阴雨天和烦闷焦虑的日子总容易让我不断把思绪从当下抽离出来回转到过去的时日里。在这个过程中那些逝去的光景总是容易被美化。站在中景的位置上看过去才晓得它们真的是流去的沙子,一粒粒从手掌缝隙中飘散,最终再也回不去。
我这人总是做不成什么事情,心态宁静不下来,容易被新鲜事牵着鼻子跑。因此几年下来考研都是不了了之,纵然能为之找寻各种各样的理由,但总还是无法像常人一样坚定下去。想来高考也是如此。算上休学一年,如今离开学校也有两年了,这两年唯一做成的事却是这篇论文,现在想来也只能哑然。
重读这短短的致谢,不断回想起当时写下它时的心境。其实末了的展望也只是一种为了欺瞒老师们的自欺,我当时只望着这文章多少还能有些“合大众”的味道在,毕竟也是要被审查的。我草草了解未完成的论文,最终也就草草了结了自己毫无建树的四年学业。每次想到现下自己的一事无成总想起自己休学的举动,可能这才是我四年来最悔恨的事吧,在某种程度上这就是我自绝于友人和同学的报应,因此每每联想至此都会很快打住不让自己 ...
一篇从头到尾都由GPT生成的个人网站导览:智慧创作登场:畅游全新博客功能的神奇之旅!
直接开门见山地告诉各位,各位即将阅读的是一篇从头到尾由CHATGPT3.5生成的文章。当然,现在你们看到的序言是我写的。
为了避免枯燥和达成目标,我先将博客链接贴在这里:
yurenyiyuji.top
与之前的Substack一样,今后公众号内的所有文章都将同步更新在网站上,但公众号中可能受限(经自我审查)的文章则会发布在网站上。同时网站也集成了本人大量的读书短评与部分读书笔记(仍在进行同步中),之后的新内容“政治经济学观察”也会发布在网站中(下面文章会详细介绍)。
.top这个域名是江苏一个企业买下的,因此国内可以直连。不过这里还是推荐在chrome、safari等浏览器里浏览网站能够获得最佳体验。我个人尝试在小米手机自带的浏览器里也可以正常打开,其它手机则不太确定。
说完正事,下面我接着啰嗦。
“写作”本文的原因就跟前些日子我发布的Substack订阅尝试差不太多。经过一段时间的试用,Substack显而易见地不及预期效果。这一方面是因为本号的关注人数较少(而造成这一原因的则是我个人更新频率不高内容选取也不是很吸睛),另一方面也是由于需要科学上网,很多人并不愿意费事,更重要的是国 ...
《金榜题名之后》摘录
💬 本文摘自:
郑雅君著,《金榜题名之后 大学生出路分化之谜》,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23年。
各种教育,尤其是文化教育(甚至科学教育),暗含地以一整套有教养阶级传递的知识、本领、表达模式为前提。……它导致了这种特权者游戏面前根本性的不平等。然而,每个人都得参加这一游戏,因为它以具有普遍性价值的面目出现在人们面前。
——布迪厄与帕斯隆(J.-C.Passeron),1979,pp.21-22
布迪厄将学校教育视作一个有利于特权阶级的游戏,并断言这一游戏具有根本上的不平等性。
文凭贬值问题就业市场化改革将大学生“推入”就业市场,而高校扩招政策则将更多的大学生“拉进”学校,两项政策自然导致了市场上竞争强度的激增,毕业生就业压力不断膨胀。
柯林斯《文凭社会》“文凭的通货膨胀”;
胡瑞文等研究者发现,新世纪前十年,我国普通高校毕业生人数已经开始大于劳动力市场中白领岗位的总需求人数,因此部分大学毕业生从白领岗位溢出、向蓝领岗位转移是必然趋势。今天,进入大学的机会不再稀缺,而不同社会群体之间的竞争却并未休止——只是争夺的重心发生了转移。
首先,正如“有效维持的不平等”(EMI)假设 ...
《掩饰》摘录
➡️ 摘自:
[美]吉野贤治著,朱静姝译,《掩饰:同性恋的双重生活及其它》,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6年。
代译序(郭晓飞)关于骗婚在中国语境下,在同性恋“骗婚”的话语中,体现了主流对同性恋“冒充”和“坦白”的双重捆绑。
一方面,主流逼着所有人都进入和异性结合的婚姻体制中,否则就会被认为是变态、有病、不正常,这催生了冒充的现象;而一旦婚姻中所谓“正常的一方”指控配偶隐瞒同性恋身份骗婚,要求骗子承担法律责任,主流又会纷纷谴责同性恋伤天害理,毁人一世幸福。
制度上,一男一女的婚姻垄断了生育,所以大量的同性恋者和异性结婚、生育后代,是在预防老无所依,说严重些,那几乎就是求生需求,而不仅仅是为了躲避同性恋的污名。
在谴责同性恋“骗婚”的舆论里,我们很少听到对“强制性异性恋”的批判。好像人们在婚姻问题上已经有了自主性,没有人拿刀架在脖子上让你和异性结婚,然而正如“强制性异性恋”里的“强制”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强制,“骗婚”里的“骗”也不应该等同于一般意义上的骗,实在值得深长思之。(按:在下意识反驳之前,不如仔细、好好、认真想想是不是真的“没有人拿刀架在脖子上”。)
关于掩饰每个人都在掩 ...
《掩饰》读后
作为非专业读者,进入并潜行其中的时候如同误入渐欲迷人眼的万花筒,在那些事例、构想与其背后的法理概念面前,自己渐渐产生出一种由失语带来的恐惧,但它就跟其它一切从我口中付诸笔端的类似表述一样,实际上只是一种由紧张和全神贯注的阅读行为生发出的不负责任的夸张的断想。毕竟,在接连到来的知识性焦虑所空出的缝隙之中总归还是能够同个体经验勾连来完成最后的理解步骤,这也多亏个体与历史的解释学循环同诗性语言与学术话语的交接,或许这正是刘阳老师所谓的文学理论作为一种方法进入其它学科的生动体现,它所达成的效果是变晦涩为易懂——以将生命的轨迹与读者共振重叠的方式。
从人权出发到不同民权群体诉求再在更高的层面上复归人权的思考,可以说更系统地回应了我至今对女性主义的浮于表面(本想接着本书的路径终于能够在永无止境地延宕之后叩开女性主义的研究门路,但现在还是被更旺盛的与己相关的意识所阻隔)的思考:它所以重要不仅仅是因为它是对女性权益的维护,更因为它在某种意义上与所有弱势群体密切相关(自METOO以来的近些年的女性权益运动让我看到的是一种可贵的突破可能,正如鹰顿对女性主义运动接棒在西方失落了的马克思主义运动的赞誉一样,但 ...
呼啸飞驰的列车在接近站台的时刻降低了行驶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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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啸飞驰的列车在接近站台的时刻降低了行驶速度,巨大的声音像是它撕裂风的声腔并将之在轨道上长久地拖拽之后所发出的某种痛苦的哀鸣。在几声滴滴之后,几近被缓慢剖开的“肚”中,人群鱼贯而出,四向奔亡。列车停驻的时段里,坐在前后玻璃幕墙正中的长椅上,抬眼望去,相较昼夜不舍的时间,那些步履匆匆的人影反倒更像是“转瞬即逝”的最佳修饰对象。在更多的时候是交不到如此的好运的,只能倚靠在立柱,小心翼翼地避开不期而遇的背包与迎面而来却又立刻远去的呼出的热风,在更多的这些时刻,即便如何试图隐蔽自己的身形以示自己的与人无争似乎都得不可避免地被卷入其中,也更少能匀得出些情致去观赏追逐镜中“铁龙”之人如何巧妙地闪转腾挪,在被划开的“肚皮”被完全缝合的前一秒挤入其中(当然更多的时候这类尝试会以失败告终)。但即便是如此见缝插针式的出神也能收获到与坐在长椅上望向人群时的同种感受:亲身成为黑客帝国和闪电侠的主角并感受时间流速巧妙地在瞬间延缓又恢复。在一些情况下所获得的这种感受对于当事人而言多少带有些许悖谬性:要么是因 ...
由阴天想到的
我还记得那是与今天一样天气糟糕的一天,温吞软弱的风吹不走笼罩天幕上的阴翳层云与潮湿阻滞的闷热,稍微换一个时节,云与风的力量关系将发生根本性逆转,那是独属于那个城市的特点。
当我从过于绵长的午睡中惊醒,双手向后有些费力地支撑起自己陷入麻痹的身体时,能够感到空调出风口呼出的冷气毫不费力地侵入薄薄的一层被子。在不由自主地打个哆嗦之后,昏暗的斗室、灰色的枕套、床单与张扬的黄灰黑相间的被罩步履轻盈地追上刚刚浮出梦海的意识并在其上轻轻踏过,令之再度浮沉,睁开眼看到的一切都那么陌生、失实。打开手边的门走进更加狭小拥挤的卫生间用水抹一把脸。在桌子上找到空调遥控器,按下圆形的红色按键,听到滴的一声。摊开被子,整理杂乱的床铺,顺便收拾一下有过之而不及的屋子。朝东的面向照不到什么光,虽然本身就没有任何日光可言。四点下课,大概四点半能从学校赶回来,中午临走时他曾这样跟我说。洗把脸确实多少能驱散一些长时间午睡带来的眩惑。还有一段时间,索性盘腿坐在床上不开灯看给他买的漫画,可能至今他都没读完。买书给人当礼物真是从高中时代遗留下的不好的习惯,既不实用也不浪漫。想来送给那个人的自己翻得不成摸样的《说部之乱》,他是不是 ...
《万延元年的足球队》读后
与其说爆烈,不如说近乎浓稠未凝固沥青般的质地,内又不时传出刺骨凛冽的寒意,似乎作者竭力压制住那份勃然欲出的情绪熔岩,最终在焦灼的对抗中留下阵阵暖意。红作为底色贯穿始末,在象征隐喻中契合这份主体旋律。
言语同样质地浓稠,极具异质性:精神状态并不稳定的叙事者(沉陷于生的苦闷中难以自拔)和他游离不定的思绪(久远酷烈却无可回避的历史、充溢血腥暴力且被压抑机制不断篡改的少时记忆、黯淡衰朽落后凋敝的山林环境)随意介入叙述进程,复杂阴暗的修辞处理方式,令阅读宛如在荆棘遍布的衰颓小径中匍匐前行。不稳定的声音交错:被不观念修饰的关于同一事件的记忆接续敲击“真实之镜”,而在你来我往地不断补充过程中,将读者引向记忆的原点。
历史、家族、血缘关系的轮回投射下兄弟二人截然不同的处事态度被赋予某种宿命感,而一次又一次交流冲突根底上是寻求通往互相理解的艰难道途。主角鹰四被刻意错置于蜜三郎视线之下也正是为了达到上述目的(总的来说,通过鹰四之死,蜜三郎最终释怀并真正理解了他的行为和觉悟)。而为了赋予这种奇异感,大量历史材料、民俗文化与乡村野语都被纳入其中,更进一步令文本充实(实际上是饱胀)。
鹰四的行为究竟是出于改善山 ...
致可乐
A LETTER TO MY DEAR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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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乐病倒了。
当要诉诸笔端的时候我却依旧如此不争气地只能陷入沉默。要如何才能把种种随风、黑夜、光影侵入胸腔的情绪呕出从而让自己不再长时间地在窒息的边缘中游荡?要如何,才能把种种混杂着闪烁其词的词句、飘忽不定的眼神、不自然的苦笑还有类似数不胜数的“表情”刺透,从而抵达那在巨大空洞中一声不响亦不发出任何光亮的高密度的心核掘出,继而捅破,让一切不再沦为某种可悲可鄙的掩饰?
一圈又一圈,宿命论从未脱离它的轨道,并总是在最佳时间点精准地投射到地表每一个需要它的人身上。似乎只有它才是一切解释权的终极把控者,除此之外,我们别无它法。
是啊,命不好,猫藓、杯状终身带毒、猫瘟到现在的传腹,面对一路走来清清楚楚摆在面前的事实,谁还能说些别的什么?
年初你罹患猫瘟的时候我一度已经做好要失去你的准备,跟所有成年人在孩童面前所做的拙劣的掩饰一样,那天夜里躺在床上的时候,我不住地想,你只是马上要在一个美好的月夜,跟历史上所有即将开辟一片属于自己天地的英雄人物一样,踏上了属于自己的王 ...
关于列车鸣笛声及其它
天几乎一下子冷了起来。
不开空调的时间里,屋子里巨大的空洞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响声充溢填满。
从下午开始,一墙之隔临院的全员核酸通知广播声、尖锐刺耳却理直气壮的孩童叫嚣声,伴随着时响时歇的蝉鸣,肆无忌惮地闯入浅眠的午梦,继而如同水滴落水般在屋里不断漾起层层波纹,散布开来。随日光推移与西晒带来的屋内温度升高,高架上的行车悄然加入合奏,成为低调但从未消失的旋律,不时发出声音宣布自己一直在场。演奏的间歇往往也随之而来,院里的“主唱”们被叫回逼仄狭小不那么像但又说不上不像迷宫般的高楼之中,然而你再听不到深嵌入自己记忆之中的那声声寻唤,它们或许早已被“小天才”冰冷的铃声所替代。乐章随着夜晚货运列车调度时在铁轨上挪动声音的加入抵达高潮,这时,主唱们再度退场,自觉地将舞台留给后来居上者,在之后的整个夜晚它将在人清醒与沉眠的时时刻刻都“余音绕梁”。
伴随十年的台灯仍旧日复一日地延长着它的任期,但它的光却再也照不亮桌子一角之外室内其它的地方。充当翻页自走钟的旧iPhone再也不会脱离它所眷念的充电线,代价却也是再不能迎来更多休憩的时光。
抽个空将那一排名为断裂、后观察、我们还有别的什么名头的清一色贴 ...
民族主义“激情之夜”过后,分享两篇文章
又一个民族主义情绪勃然迸发的夜晚。
既然浅薄如我并没有什么资格来书写有关民族主义的任何话语,我仍在思考自己是否需要做些什么或者如大多数人那样,暗中观察,默默无闻地让这次高潮成为历史的注脚(似乎,它确实具有某种符合历史建构所需的因素——尤其是将之与以往的诸多高潮对比来看——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具征候性的文化现象)。但显然,如同任何民族主义者一样(我对自己是否在本质上是一个民族主义者持保留态度。我坦诚地说,这与我个人的利益存在一定的关系。当然这取决于是否存在某种极端情况——这有些类似七八十年前诸多“先生”们的心态——需要解释的是,我并非有意将自己拔高),我自身也无法逃脱这一“想象的共同体”的潜在影响。在绝大多数人心目中,这一问题被简化为一个非此即彼的二元对立式选择题——这也是我们的教育一直以来所“灌输”、强调的。即便深知其逻辑存在漏洞的人,想来也难以摆脱具体面对它时,这一“庞然大物”所散发出来的那种极具蛊惑性的“迷人”气息。因而,我也无法辨析这一被人为塑造的观念的正误——因为一旦当我们被裹挟其中,判断的客观性和正确性均将被打上一个巨大的问号。但好在,我们总有“历史”可以依循。
以下两篇文章的作 ...
本该是毕业感想但实在写不出来所以就这样吧
翻过四月被雨还是什么别的东西淋透的湿漉漉纸页,即刻置身七月炙烤骄阳瓢泼大雨之下,虚弱的我喘息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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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的夏天似乎与每一个在郑州的夏天都没什么差别,躺在翠竹苑不隔音小屋的木板床上望向紧贴纱窗的巨树枝叶,无风燥热带来的心境与现如今每个尚未开启空调的早晨一样。不过,又怎会一样。沉痛或说抑郁浮现在时间穿梭各个平面之间的夹层裂隙,在许多时刻,它被十分精巧地掩盖,以致你总会时不时考虑某种未变的可能。
2016年的夏天似乎又包含着某种难以直揭的隐言,它悄然遁匿于思绪、言说、文字、纸张、试卷、课程的接续处,逐渐,逐渐构型出一个之后不断回响但却难以察觉的旋律。透过一个软件和一场旅行形塑出的某种信念在当时幼稚单纯的学子心中无法形成任何可被述说以及理解的语词。或许它并不单纯是一个个体在一个夏天的突发感受,在某种程度上它或许也可被视为具有某种普遍性的一代又一代人的心声(当然,前提是我没把它过分夸大)。但显然,通过偶然的关联,它从那时起便开始不断回荡在时间之声中,潜藏着,令人难以发觉。
在我又一次重新回望那个夏天,我第一次尝试赋予它另一种与以往的自己早已赋予它的,决然不同的,新的解释。自然,我无意 ...
九十年代的学院批评与分裂的世纪末“批评场”
【简介】 本文为鄙人本科毕业论文第二章第二小节第三部分,本节以当时批评界对“断裂”作家的不同态度,探讨九十年代文学“批评场”的分化状况,并试图为这种现象找寻某种自洽的解释。本节内容较少涉及鄙人原创观点,多参考已有研究文献,即便所参考资料甚少,所得结论亦不无问题,然则前辈学人的某些洞见,颇有思考价值,特此选录。
相较“经济场”对批评家赤裸裸的“引诱”,“政治场”的举动则来得更为隐蔽,它通过制度这个绕不过的核心要素来对“批评场”施加影响。不同于“作家场”喜于制度松动带来的“自由撰稿”可能,亦不同于“期刊场”受制度改革、“断奶”等举措影响而形成的大规模恐慌和接踵而至的“改刊潮”,“批评场”与制度之间的关系显然要更为特殊,这主要与九十年代学院批评的兴起有关。
最早提出这一定位的学者王宁认为,学院批评与直觉印象式批评和社会历史批评一起形成了九十年代中国文学批评的“三足鼎立”格局[1],而前者在大多数文学史家那里也被视为九十年代当代文学批评的主流。形成这种状况的原因较为复杂,但大体上与以下两个因素有紧密的关系。一是对八十年代批评缺乏学理性的高谈阔论,以及“在专业研究中,过多地掺杂了自家的政治立 ...
韩东作品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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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录内容来自2000年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韩东短篇小说集《我的柏拉图》,为“断裂丛书”第二辑一种。*
引 :
研究了那么久却是第一次读韩东的作品,自序中他对自己的创作把握准确。《同窗共读》《小东的画书》《花花传奇》更喜欢一些,更真诚;其它篇目亦有真情,只是如他所言“生存的情感被抽象为关系”,被叙述的理性节制收编起来,不轻易流泻;而这几篇尽管感性因素还是被强大的理性声音截获,但由于涉及死亡、青春等最柔软的回忆,在“关系的设置和变化中心理研究”上不像其它篇目那样缺乏节制,表现为试图穷尽所有可能造成某种语言游戏的倾向。相对特殊的《古杰明传》,给我的感觉与《日夜书》里的部分篇章很像,但时代背景还是有一定差异,能看出韩东这代人与韩少功等人经历与看法的不同:后者的回忆带有无法消散的光晕,是对自己生命一部分的顽强确认;前者则有意解构,反英雄的形象身上的讽刺性更强,怀念性稍弱。这样看来,朱文的恣意抒情与韩东差异明显,但二人确实都有语言的狂欢化倾向,朱主情韩主理。可贵的是韩东找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