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谷雨,晴。

他很久没再和那个人说话,即便只是相隔一层楼的距离,他也不愿意再像之前的自己那样轻轻松松地走上去,他觉得不行。

上操的时候他依旧拿着班牌,然后装作冷酷的样子把它放在指定的位置便扭头回到最后一排,他知道那个人不会看他,所以算是生闷气?他不愿意多想。

那个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很快就会将这人生中不怎么光彩的一页给翻过去,但后来的结果我们都知道——他没有做到。

那一段时间他的成绩有一点点的起色,不过也只是一点点。他的心总是不在“学习”上,总是不在那些他不喜欢的“学习”上,只不过这是后来他才明白过来的,当然,明白过来的他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完全放弃自己所厌倦的事情,那个时候他觉得这样很酷,对,很酷。

他爱上了三楼的麻酱拌面,小时候姨奶告诉他的怪事永远地沉埋在他的心底,每当他喜欢上什么食品的时候都会猛然蹦出来吓唬他,他开始担心拌面的调料里长了罂粟粉,之前他所担心的是杨孝业的胡辣汤,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每天中午都去那个窗口排队,然后在饱餐之后沐浴着阳光骑着小破车回到自己小小的房间。

他喜欢这种感觉,但是不喜欢春日里漫天飘荡的柳絮。

好像,他已经忘记了那个人。

好像……

08

他剥开一颗小小的橘子,然后取下一小瓣放到嘴里,车上的灯光很暗,他望着窗外飞速流转的灯火,在甘甜的后味消失之后,他还是没忍住叹了一口气。

“唉。”

“怎么了?”她站在他的身边,笑着问道。

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望向前方。

“好了好了,久等了,前台的机器出了点儿故障。”男人从酒店的大门那边走了过来,随口抱怨了一下。

“走吧?”他走到他们的身边,轻松地说道。

发动机的轰鸣应和着一阵又一阵的施工声响,它们一起不由分说地由微凉的风灌入耳朵。他们三个并排走在狭窄的人行横道上,一言不语。

他别过头去望着快速路旁的街灯,它们默契地散发着昏黄的灯光,“这倒没怎么变样”,他在心里念叨着。

“阿杰,你怎么回去?”身旁的男人像是忍受不住这份尴尬的静默,开口打破了这一切。

“嗯,应该还是坐公车吧。”他想了想,扭过头去告诉了他。

“嗯。”

“我们有很久都没这样一起走了吧!”女子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感慨地说道。

“是啊,好久了。”旁边的男人也开始了感叹。

话匣子就这样再一次在不经意间被打开,尘封已久的记忆鱼贯而出,又一次,他被淹没在无尽的大海之中,不知所措了。

09

三月廿四,晴。

“阿杰!”

被唤醒的时候他正啃着香雪儿的三明治走在去“中心医院”的路上,他陷入周练的成绩之中,难以自拔,好吧,其实是耳机里的声音开的太大了,他没听见有人在叫他。

“一起走吧!”他感觉耳机被人拽掉了一只,然后眼前突然一片漆黑,随着这一切而来的声音进入了那只空着的耳朵。

“别闹!”他有些不太耐烦,不过依旧试图显现轻松。

“下午好,阿杰!”他听到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爽朗啊”他想着。

“下午好。”他把嘴里的三明治咽了下去,咕噜着发出了声音,算是打了个招呼。

“我们刚刚还去你们班找你了,谁知道你走得这么快,腿长真好,哈哈哈哈。”他无法反驳男生所说的话语,他总是这样,每次说话都让他觉得自己的鄙陋,所以为了表达不满,他有恶恨恨地咬了一口三明治,然后用力把空盒子扔进那个标着“不可回收”的垃圾箱里。

“怎么样?有结果了吗?”女生突然颇有些关心地问道。

“嘘。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男生嗔怪地对女生说道,还没忘记在嘴上比个手势。

“没有。”他悻悻地给了他们都想知道的答复,只不过依旧让他们大失所望。

“啊,你怎么回事啊。人家不都向你道歉了吗。”女生还是没忍住表示了她的态度。

“嗯。”他点了点头,然后在斑马线前停了下来。

天气很好,斜阳留下的黛色光芒映照在宽阔的大马路上,绵延到西边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们听到熟悉的铃声,很近,他甚至能在这里扭一下头就能够看到那栋藏在树荫背后的教学楼。洒水车呼啸而过,水柱一点也不留情面地横亘在整个街道上。他们往东走了两步,躲开了这次“海啸”。

他还是没有上楼去找那个人,尽管不仅一次从那个班级的门口路过,但是他已经练就了一份目不斜视的本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为什么还在这样拗气,但是慢慢地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要去看电影吗?”红灯切换成绿色,他们又开始走动,女生随意地提议道。

“行啊,反正放假,稍微休息休息呗。”男生很快表示赞成。

“阿杰也去吧!”他又把目光转移到他的身上。

“好。”他点了点头,然后和他们一起走进了那个小小的院子。

10

“那么,咱们就各自回去吧。”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男人显得颇有些伤感。

“也只能如此了,太晚了。”女子看了看按开手机屏幕,看了看上面的时间,然后说道。

“阿杰,还是在这里坐车吗?”她打趣着笑了笑。

“嗯。”他点了点头,算是对她的回应。

“其实我感觉你并没有怎么变”她补充道,“或者说是从本质上看你其实还是当年那个样子。”

一旁的男人将目光从对面的街灯上收回来,在女子话音落下的时候点头表示对她那番言论的赞成。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用下意识的低头与沉默来应对这毫无防地的戳穿。

车门关闭的时候他看到他们在站台向他挥手,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们的身影变便速地从视野中消失,隐没在喧嚣流淌的城市的光影之中。他找到一个空位置坐了下来,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在落座的一刹那,心中感到一份不期而遇的轻松。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见面让他如此的紧张和疲倦,也不能够理解为什么面对曾经的友人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成为了这样难堪的事情,他只听到脑海中有一个慌乱的声音不断地提醒他要尽快逃离,于是他遵循这份内心的感觉行动,最后留下他们在晚风中咀嚼他的狼狈还有最后的落荒而逃。

他摸了摸衣兜,蓦地发现了那个时候她递给他的小橘子。他没来由地将这小小的一颗举到眼前观赏起来,零落的灯光不时映照在它的身上,斑斓的霓虹使它失去了本应具有的橙黄,他望见表皮上微小的颗粒点,用手指轻轻地摩挲,它们共同组构成光滑而粗糙的一层,就好像是他这些年来所度过的人生,他感到自己心绪的变动,为了抑制住这种突如其来的感伤,他狠下心来破坏这份宝藏。戳烂表皮的时候他感到指尖传来的汁水的微凉果肉的滑腻,在他沿着纹路一下又一下行动的时候,身边的一切突然变得晦暗,轰鸣声从窗外传来,他定了定神,才知悉原来车辆是驶人了那个地下隧道,面对冗长的黑暗,他做出了妥协。

March,12th-15th,2019


后记:

就像在《打工后记》里写的,我又持续性地不务正业了,其实我倒是蛮想要拖更不发的,但生活总是充满了不期而遇的意外和难以捉摸的情绪变动,这些现实逼迫着我去找到一个地方把多余的苦楚倾泻出来,所以便拿这未命名的手稿开刀了。

我自知文学理论学艺不精,但终归是由于有着些写作的习惯所以在某些点上还是有着感同身受的体悟的。其实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写到这些内容,但是在下笔的一瞬间这些内容确是真切地浮现在脑海之中,所以便写下了,从开号以来的文字之中都具有的是这样的一种散漫和随意感,写得久了,似乎也自然地成为了自己的一种标志,对于学术研究而言,这并非什么好事,所以在写论文的时候总是会为了理清自己胡诌出的学术垃圾的逻辑而绞尽脑汁,这在去年写魏晋风度的习作时体现的最为明显(我估计能记它一辈子)。

有些离题了,我所接受的理论观念告诉我作者在创作的时候对作品所做出任何行动都有一定的缘由在其中,他或是有意而为之亦或是无意之举(但其实无意识的背后也总是有着一层可解读的信息),但无论如何,出于特定的情况这一点是不变的。说这些话的目的其实在于澄清(也算不上),我所写的人物与他所经历的一切与我个人之间的关系其实是很不确定的,我没有刻意地想要展现一个人物的面貌,但是在不间断的随心所欲之中是否有着某些链条,这在我自己重读的时候也是不得而知的,从这一点看来,我还不是一个合格的文学修习者。

依旧是在和友人闲聊的时候,发现由于自己的未说明而导致了诸位心中些许的误解,现在还想趁这个机会自我辩白一下,在写《打工后记》的时候我愈发地觉得自己的思绪无法持续地集中在一个地方,因此尝试了一下以一段一段的感受代替整篇的文字的方式进行书写(随笔),目前觉得这样的方式还算可以,但其实我自知这并非长远之计,只不过对于随笔和类似日记之类的东西,这样的写作方式令我感到惬意和不拘束,毕竟生活中已经有太多事情需要循规蹈矩地去完成,所以在我奢侈地拿出大把时间面对自己的时候,我还是愿意更加随性一些,最起码在写的那个瞬间,我能够感受到内心抑制不住的喜悦和兴奋。那么,这周就到这里。

感谢阅读,

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