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玫瑰与白玫瑰》读书笔记
✨ 按:本文旨在梳理小说的情节结构及人物形象,主要是个人解读,亦有一些当下研究结论的渗入,并不很多,参考文献会附在结尾处。(因文章篇幅过长以及个人精力,本篇仅叙述对于振保以及娇蕊的看法。)
写作背景介绍
本文作于1944 年,而这年春天, 张爱玲遇到了一生中除父亲外的第一个男人——胡兰成。或许是因为她平日太过孤僻, 胡兰成对她才华的赏识一下子就打动了少女的芳心,也或许是“ 恋父情结” 让她爱上了这个比她大14岁的男人。胡兰成当时是有妇之夫,但张爱玲毫不在意,一心一意地爱着他。不久胡兰成离婚,与张爱玲签了婚约。但好景不长,胡兰成很快喜新厌旧,又有范秀美、小周等情人。张爱玲曾颇为伤感地说:“我想过,我倘使不得不离开你,亦不致寻短见,亦不能够再爱别人,我将只是萎谢了!”而后她终于斩断情丝,不再与胡兰成联系。小说的写作大概背景就是这样。
观感
没有读完可以合上书的快感,因为看的是电子版所以还是有那么一点失落,说实话,这篇不是很长的小说我读了很久,前前后后大约有半个月的光景,因着连番的论文轰炸的缘故,每日只得抽闲看个一两页。读完之后给我最深的感觉即是一种不太能够说上来的寂寥,先谈谈故事的情节吧:在我看来,这篇小说在情节上就是对男主人公振保的情史的一个叙述,全文在开头运用了倒叙和插叙的笔法,通过回忆慢慢转到了现实的情况,而陪伴在振保身边的女子亦随着这时间上的转变从玫瑰变为娇蕊最后成了烟鹂。
振保
初读的时候,随着文章的推进,对振保的厌恶就不断地增加,但整篇读完之后却又觉得自己对于这个“最理想的中国现代人物”的感触是复杂的:一方面对之怀有一种惋惜和同情,另一方面又对之感到反感。之所以惋惜是因为他深陷于刻板古朴的伦理以及社会的评价体系之中不能自拔,小说中对他的介绍就很好的指出了这一点:
振保出身寒微,如果不是他自己争取自由,怕就要去学生意,做店伙一辈子生死在一个愚昧无知的小圈子里。照现在,他从外国回来做事的时候是站在世界之窗的窗口,实在很难得的一个自由的人,不论在环境上,思想上,普通人的一生,再好些也是“桃花扇”,撞破了头,血溅到扇子上,就这上面略加点染成为一枝桃花。振保的扇子却还是空白,而且笔酣墨饱,窗明几净,只等他落笔。
他是因为自家的出身低寒感到不甘,便想方设法地向高层攀越,想要成为“人上人”,经过了艰辛的留学时光他回国找到了稳定工作,终于成为了一个“自由的人”,但是这所谓的“自由的人”不断地想着自己要前进,但在我看来,这并不是从内心深处生出的自己真正所想要的,而是因着想要达到社会评价上的“自由”与成功,娇蕊在一开始便看透了他其实同自己“一样的是一个贪玩好吃的人。”后来,他也确实成为了别人心中的“顶天立地的好人”,正如文章一开始对他的描述:
他是正途出身,出洋得了学位,并在工厂实习过,非但是真才实学,而且是半工半读打下来的天下。他在一家老牌子的外商染织公司做到很高的位置。他太太是大学毕业的,身家清白,面目姣好,性格温和,从不出来交际。一个女儿才九岁,大学的教育费已经给筹备下了。侍奉母亲,谁都没有他那么周到;提拔兄弟,谁都没有他那么经心;办公,谁都没有他那么火爆认真;待朋友,谁都没有他那么热心,那么义气,克己。
但是,在这样美好的俊郎形象的背后,实际上是一个虚伪而丑陋的灵魂:他光鲜亮丽的外表诚然一方面是由着他的努力而得,但另一方面却又是在对女性的摧残下建立起来的——一方面,他因着自己可笑的前途无情地抛弃了自己所爱的娇蕊,另一方面他又因着自己的名声和能有“高谈阔论的背景”而违心地娶了烟鹂,并将她带入了更深的漩涡,正是在这样“正确”的抉择下,看似完美的人生实际上早早地便出现了裂痕:娇蕊的离去、烟鹂的出轨以及自己光明正大地偷情,因着振保一个人的声名,将三个人狠狠地拽入了充斥着痛苦的深渊。从这一点来看,这个悲惨的人物确也令人觉着憎恶。然而作者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她将这个形象描绘的极为鲜明,对于他之所以成为这样的“伪善”者给予了恰到好处提示,文中有一段话令我印象深刻:
这世界上有那么许多人,可是他们不能陪着你回家。到了夜深人静,还有无论何时,只要是生死关头,深的暗的所在,那时候只能有一个真心爱的妻,或者就是寂寞的。振保并没有分明地这样想着,只觉得一阵凄惶。
这是振保在深夜中的想法,这时的他概是渐渐地被娇蕊所迷住了,他虽然渴望着“热的女人,放浪一点的,娶不得的女人”但是内心却真诚地诉说出他所想要的妻子实际上是真心所爱着的,而不是那些个世道评语所喜欢的,但他的留学生身份,让他始终在当时的社会上是一个“突入”者,他曾经的留学经历提醒他不能像普通的中国人那样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他要按比中国人还要中国人的标准娶妻,他的身份使他永远无法按照自己心里的愿望行事。其实这种无奈和病态的背后实际上揭露出中国传统社会伦理观念带给时人的难以解除的枷锁,而这也正是导致红白玫瑰渐次凋零、赏花者遁入堕落的根本原因,从这一层面来看,振保这个角色确实也令人感到同情。
红玫瑰与白玫瑰
说完了振保我们再回到开头,这篇文章最为世人称道的即是开篇这个精辟比喻:
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使用玫瑰作意向,实际上是包括着两重含义的——一方面,花本来是充满生命的意象,虽然文中的女性有玫瑰花般的容貌,我们却闻不到她们花的芳香,只有她们慢慢枯萎的味道。再娇嫩的花朵也有凋谢的一天,以花为代名,预示了她们枯萎的命运。另一方面,选择玫瑰更是因着她们与生俱来的一种隔阂感,捧在手心中却会被棘刺伤到双手,只能远远地观赏,这正蕴示出娇蕊和烟鹂的结局——相爱却最终决绝割舍,结为夫妻却终是同床异梦,振保既得不到红玫瑰的热烈与奔放亦得不到白玫瑰的圣洁与纯真,所以他才会在和娇蕊重逢时感到“难堪的嫉妒”,所以他才会叹息和烟鹂“结了婚八年,还是像什么事都没经过似的,空洞白净,永远如此。”
尽管如此,他还是只能“看着他手造的世界”,因为无论如何“他没有法子毁了它。”但正如费勇在评论《白玫瑰与红玫瑰》中的人物时说的:“三个人都是失败的:佟振保没有创造出一个‘对’的世界,也没有成为自己的主人;红玫瑰没有成就自己的‘热烈’; 白玫瑰更没有实现自己的‘圣洁’。三个人的五官最后都是灰色的一片,点缀在这个灰色的人世。”通过这玫瑰的意向,最终张爱玲给我们揭示出的是一个悲凉的世界,没有谁是胜利的,大家都是一身的伤。
除此之外,这段比喻在文章中还有更深的意义:它不但统领了整篇小说的叙事结构,使得文中的故事成了一种普遍现象的代表而非仅仅是一个故事;同时它以小说的建构为桥梁,表现了从古到今的男性心理倾向以及作者的两性观念——即振保所谓的“对的世界”——严格区分用来满足性欲的红玫瑰和仅适于做妻子的白玫瑰。从中可以引出的则是张爱玲对于这种观念的尖锐讽刺和嘲弄,她正是以振保为代表,以他的遭遇来影射这种观念的可笑,这其中闪烁着的是她作为女性作家所具有的独特的对于女性命运及生存境遇的思考。顺着这一路径,我们首先来看“热烈的红玫瑰”——娇蕊。
娇蕊
内室走出一个女人来,正在洗头发,堆着一头的肥皂沫子,高高砌出云石塑像似的雪白的波鬈。……这女人把右手从头发里抽出来,待要与客人握手,看看手上有肥皂,不变伸过来,单只笑着点了个头,把手指在浴巾上揩了揩。溅了点沫子到振保手背上。他不肯擦掉它,由它自己干了,那一块皮肤便有一种紧缩的感觉,想有张嘴轻轻吸着它似的。
这是振保第一次和娇蕊见面时的情形,振保一下子就被迷住了,以至于在洗澡的时候他还“蹲下地去,把瓷砖上的乱头发一团团地拣了起来,集成一嘟噜。……他把它塞到裤袋里去,他的手停留在口袋里,只觉浑身燥热。”但又转念“这样的举动毕竟太可笑了。”便“又把那团头发取了出来,轻轻抛入痰盂。”对于细节的精准把握带出被刻画者典型的心理想法,也为下文的发展做出了铺垫,因着第一面便心生爱慕,
“振保当着她,总好像吃醉了酒怕要失仪似的,搭讪着便踱到阳台上来。冷风一吹,越发疑心刚才是不是有点红头涨脸了。他心里着实烦恼,才同玫瑰永诀了,她又借尸还魂,而且做了人家的妻。而且这女人比玫瑰更有程度了,她在那间房里,就仿佛满房都是朱粉壁画,左一个右一个画着半裸的她。”
面对这种情况他其实有着很清醒的认识:“无论如何,这女人是不好惹的。”他告诫自己不能因为这样的事情、为了自己的欲念而违背了世俗伦理,毁了自己的“远大前程”,但是虽然如此,他还是不能否认娇蕊确实是自己所喜爱着的“红玫瑰”,所以他一边和娇蕊的暧昧地调情,一边“挖空心思想出各种的理由,证明他为什么应当同这女人睡觉。”与此同时,他也虚伪地告诫着自己,“决定以后设法躲着她,同时着手找房子,有了适宜的地方就立刻搬家。”然而到了后来,他却又安慰自己说:“这是不妨事的,娇蕊与玫瑰不同,一个任性的有夫之妇是最自由的妇人,他用不着对她负任何责任。”但反过来他又觉着“他不能不对自己负责。想到玫瑰就想到那天晚上,在野地的汽车里,他的举止多么光明磊落,他不能对不住当初的自己。”
这种极为矛盾的心理状态其实带给我的感觉是他极度的虚伪,反反复复地,只是为了找到一个可以说服自己可以继续和娇蕊搅缠的答案,这种感觉在同艾许太太二人相见时亦得到了体现:“他当着人对娇蕊的态度原有点僵僵的,表示他不过是她家庭的朋友,但是艾许小姐静静窥伺着的眼睛,使他觉得他这样反而欲盖弥彰了。”因着自己与娇蕊关系的特殊便想在他人的面前故作清白,谁知道反而更易被识破,那就索性不再掩饰——这种明显的虚伪行为在作者笔下显得极为讽刺。直到最后,当娇蕊义无反顾地将自己的爱恋全盘托出后,振保所做出的反应并不是顺随着自己恋爱的心境和娇蕊共同面对,反而是如同丧家之犬般一下子便落荒而逃,最终他所想的还只是自己却将自己“心爱”的人放置于自身利益之外,留下他那句重复了又重复的话语“如果社会不答应,毁的是他的前程。”
“振保在喉咙里噁地叫了一声,立即往外跑,跑到街上,回头看那崔巍的公寓,灰赭色流线型的大屋,像大得不可想象的火车,正冲着他轰隆轰隆开过来,遮的日月无光。事情已经发展到不可救的阶段。他一向以为自己是有分寸的,知道适可而止,然而事情自管自往前进行了。跟她辩论也无益。麻烦的就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根本就觉得没有辩论的需要,一切都是极其明白清楚,他们彼此相爱,而且应当爱下去。没有她在跟前,他才有机会想出诸般反对的理由。像现在,他就疑心自己做了傻瓜,入了圈套。她爱的是悌米孙,却故意的把湿布衫套在他头上,只说为了他和她丈夫闹离婚,如果社会不答应,毁的是他的前程。”
(以上是振保在得知娇蕊未经他首肯便擅自告知士洪后的行为)
娇蕊确实是可爱的、美丽的一个化身但她的可怜之处正是因着她自己过于热烈的投入了对于这个振保这个“正人君子”的爱恋之中,而没能看清他深藏于表象之下的自私、虚伪与胆小惧世,正如她自己所说的“现在这样的爱,在娇蕊还是生平第一次。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单单爱上了振保。常常她向他凝视,眼色里有柔情,又有轻微的嘲笑,也嘲笑他,也嘲笑她自己。”可能连她自己也不甚清楚自己是如何爱上了这个男子,但她的的确确地着了魔:
娇蕊并不在抽烟,沙发的扶手上放着只烟灰盘子,她擦亮了火柴,点上一段吸残的烟,看着它烧,缓缓烧到她手指上,烫着了手,她抛掉了,把手送到嘴跟前吹一吹,仿佛很满意似的。娇蕊这样的人,如此痴心地坐在他大衣之旁,让衣服上的香烟味来笼罩着她,还不够,索性点起他吸剩的香烟……
她很快地就为了这个不是十分了解的男子在心中盖好了他所要的那幢房子,并且热切地向他剖白自己,甚至抛弃了自己可以拥有的富贵与荣华——向自己的丈夫提出了离婚,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命运在这样一个“爱”着她的男子看来是如此的不值一提,男人只是为了他的名声与所谓的“前程”就毅然决然地抛弃了自己。看透这一点的她终于不再回头地出走,在振保的生命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之后的岁月里,振保“听说她同王士洪协议离婚,仿佛多少离他很远很远的事。”继而“他记忆中的王娇蕊变得和玫瑰一而二二而一了,是一个痴心爱着他的天真热情的女孩子,没有头脑,没有一点使他不安的地方,而他,为了崇高的理智的制裁,以超人的铁一般的决定,舍弃了她。”他用着这样的想法来自我安慰自己,自我麻醉着自己对那些出现在生命中的“红玫瑰”所造成的伤害。
可能他和娇蕊两人谁也不会预料到,在偌大上海,还会有再重逢的机会,只不过这一次,经过岁月无情的刻蚀,娇蕊不再是当初的风情万种光鲜亮丽,而是“比前胖了,但也没有如当初担忧的,胖到痴肥的程度;很憔悴,还打扮着,涂着脂粉,耳上戴着金色的缅甸佛顶珠环,因为是中年的女人,那艳丽便显得是俗艳。”振保觉着娇蕊亦是俗艳,但他亦是渐渐地失去了曾经的劲头——彼时“西装上一身的皱纹,肘弯,腿弯,皱得像笑纹。”而如今“连西装上的含笑的皱纹,也笑得有点疲乏。”这一次的重逢更使人觉着振保的令人厌恶:
振保看着她,自己当时并不知道他心头的感觉是难堪的妒忌。娇蕊道:“你呢?你好么?”振保想把他的完满幸福的生活归纳在两句简单的话里,正在斟酌字句,抬起头,在公共汽车司机人座右突出的小镜子里,看见他自己的脸,很平静,但是因为车身的嗒嗒摇动,镜子里的脸也跟着颤抖不定,非常奇异的一种心平气和的颤抖,像有人在他脸上轻轻推拿似的。忽然,他的脸真的抖了起来,在镜子里,他看见他的眼泪滔滔流下来,为什么,他也不知道。在这一类的会晤里,如果必须有人哭泣,那应当是她。这完全不对,然而他竟不能止住自己。应当是她哭,由他来安慰她的。她也并不安慰他,只是沉默着,半晌,说:“你是这里下车罢?”
这一段里张爱玲借助镜子的幻觉功能,“照”出了振保在镜像面前内心的紧张和灵魂的暴露。真实的世界在镜子中又变得虚虚实实。振保在镜子中看到的镜像变形,象征着人与人的关系,也象征着人的生存处境。他即是当时的压迫者,亦是受压迫者,这是导致他矛盾以及性格多重性的一个重要因素:他表面看似风风光光,有体面的工作、最合理想的妻子和众多的亲戚朋友,在红玫瑰与白玫瑰之间游刃有余,可以用一句“老了。老得多了”便结束一个女人对自己的意义,摧毁一个女子的心灵。然而镜子中的眼泪暴露了他内心的苍白。无论他怎么潇洒,他依然是生活在现代文明中却又摆脱不了传统文化的人,他不可能顺遂了自己的心愿——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归宿。也正是因为传统观念的束缚,才造就了烟鹂的堕落与婚姻的悲剧。
烟鹂
初见面,在人家的客厅里,她立在玻璃门边,穿着灰地橙红条子的绸衫,可是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笼统的白。她是细高身量,一直线下去,仅在有无间的一点波折是在那幼小的乳的尖端,和那突出的胯骨上。风迎面吹过来,衣裳朝后飞着,越显得人的单薄。脸生得宽柔秀丽,可是,还是单只觉得白。
“白”,这是振保对烟鹂的所有的印象,在我看来,他选择烟鹂并不是因为对她含有“爱”而是为了尽快摆脱娇蕊对他的影响,尽快回到自己“最理想的人”这一身份定位上去,所以他选了会“勤恳地查生字,背表格,黑板上有字必抄”,对他人追求不怎么关心只听家人的话的烟鹂,代表着圣洁与坚贞的“白玫瑰”。
订婚与结婚之间相隔的日子太短了,烟鹂私下里觉得惋惜的,据她所知,那应当是一身最好的一段。然而真到了结婚那天,她还是高兴的,那天早上她还没十分醒过来,迷迷糊糊的已经仿佛在那里梳头,抬起胳膊,对着镜子,有一种奇异的努力的感觉,像是装在玻璃试验管里,试着往上顶,顶掉管子上的盖,等不及地一下子要从现在跳到未来。现在是好的,将来还要好——她把双臂伸到未来的窗子外,那边的浩浩的风,通过她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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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试曾去爱过这只“白玫瑰”,但经历了些许时间后他觉得烟鹂身上“连这一点少女美也失去了。她变成一个很乏味的妇人。”
这里已经暗示了两人婚姻的悲剧,“振保这时候开始宿娼,每三个礼拜一次”并且“他在外面嫖,烟鹂绝对不疑心到。她爱他,不为别的,就因为在许多人之中指定了这一个男人是她的。”振保所做的一切或对或错的事情在烟鹂看来是无大碍的,她只是一味地遵从,相反,当她做错一件细小的事情便会遭致振保的各种鄙疑和呵斥以至于
“她怕看见仆人眼中的轻蔑,为了自卫,和仆人接触的时候,没开口先就蹙着眉,嘟着嘴,一脸稚气的怨愤。她发起脾气来,总像是一时性起的顶撞,出于丫头姨太太,做小伏低惯了的。”
在这种畸形的婚姻关系下两个人渐行渐远,也不再有什么交流,文中提到烟鹂在家常常开无线电听新闻报告,这振保根本不知道这是因为他的妻子在这个偌大的家中无人可以交谈感到极度的寂寞与苦闷,反而在内心中却觉着是件好事,
“他不知道烟鹂听无线电,不过是愿意听见人的声音。”除此之外,自他结婚来“老觉得外界的一切人,从他母亲起,都应当拍拍他的肩膀奖励有加。像他母亲是知道他的牺牲的详情的,即使那些不知道底细的人,他也觉得人家欠着他一点敬意,一点温情的补偿。”
这一段中,作者已经将两人内心的隔阂书写的淋漓尽致了,振保根本不爱自己的妻子并将两人的结合看作是帮助别人所做的好事,应当得以褒奖,从这一点看烟鹂着实令人心酸,而另一方面则愈发凸显出作者对于男性主导社会下女性悲惨命运无法得以伸张以及女性甘于处在男权社会下自我消亡这两个社会现实的批判。
故事发展到后面,当振保和娇蕊重逢后回到家再看到自己的妻,心中只觉着烟鹂“还是像什么事都没经过似的,空洞白净,永远如此。”从那往后两人的隔阂变得更为深刻了。烟鹂本身就没有朋友可以来往,加之待人接物的不擅长,总是招致外人的厌弃,只能沦为“男人们高谈阔论的背景”,后来振保将二人的孩子送走,本已静默的家中更加静悄悄起来,烟鹂终于忍受不住而患上了抑郁症:
烟鹂得了便秘症,每天在浴室里一坐坐上几个钟头——只有那个时候是可以名正言顺地不做事,不说话,不思想;其余的时候她也不说话,不思想,但是心里总有点不安,到处走走,没着落的,只有在白色的浴室里她是定了心,生了根。她低头看着自己雪白的肚子,白皑皑的一片,时而鼓起来些,时而瘪进去,肚脐的式样也改变,有时候是甜净无表情的希腊石像的眼睛,有时候是突出的怒目,有时候是邪教神佛的眼睛,眼里有一种险恶的微笑,然而很可爱,眼角弯弯的,撇出鱼尾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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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保对此也不甚热心。只是,谁也没有预料到,在又一个雨天,振保竟然撞见自己纯洁的妻在和一个“佝偻着、脸色苍黄的”裁缝偷情,这对振保宛若晴天霹雳,
雨的大白嘴唇紧紧贴在玻璃窗上,喷着气,外头是一片冷与糊涂,里面关得严严的,分外亲切地可以觉得房间里有这样的三个人。
雨在冰冷的窗外下着,雨是冷的,振保的世界也是冰冷的,他想不明白自己纯洁的妻子怎么会同这么一个佝偻着、脸色苍黄的裁缝?他糊涂了,这一幕那么熟悉,从娇蕊的回忆中突然蹦到现实中来,有点不真实。雨张着大白唇,紧贴在窗上,仿佛在嘲笑着振保。
振保想道:“我待她不错呀!我不爱她,可是我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我待她不能算坏了。下贱东西,大约她知道自己太不行,必须找个比她再下贱的。来安慰她自己。可是我待她这么好,这么好——”
这一段话是莫大的讽刺,一方面是尖锐地嘲讽了自以为待自己的妻子“这么好”的振保,另一方面也彻底摧毁了烟鹂这朵纯洁无瑕的“白玫瑰”。
接下来“一连下来一个月的雨”,振保和烟鹂的心情一直沉浸在“雨”中。烟鹂小心翼翼地窥伺着他,想看他知道多少;振保继续保持“好人”的形象,传统的伦理道德束缚着他,他剪不断与妻子、对女儿关系,但也无法逃离烟鹂以及她带给他的羞辱。他的心境就像雨天一样,潮湿而忧伤。
他把一条腿搁在膝盖上,用手巾揩干每一个脚趾,忽然疼惜自己起来。他看着自己的皮肉,不像是自己在看,而像是自己之外的一个爱人,深深悲伤着,觉得他白糟蹋了自己。
在这一节中“雨”只是一个情感的符号。它一方面映衬着振保孤独的处境,同时又呈现出对他的悲悯意味。振保极力保存着自己“好人”的形象,但这场雨意外地暴露了妻子与裁缝地私情,使他做一个“合于理想的中国现代人物”的梦破灭了。人物的心情被雨笼罩着,他们的命运也像在雨中一样,无法突围,看不见生命的阳光。
再之后,一切都变了:
振保现在常常喝酒,在外面公开地玩女人,不像从前,还有许多顾忌。他醉醺醺回家,或是索性不回来。烟鹂总有她自己的解释,说他新添上许多推不掉的应酬。她再也不肯承认这与她有关。她固执地向自己解释,到后来,他的放浪渐渐显著到瞒不了人的程度,她又向人解释,微笑着,忠心地为他掩饰。因之振保虽然在外面闹得不像样,只差把妓女往家里带,大家看着他还是个顶天立地的好人。
振保变本加厉地将自己陷溺于声色犬马之中,逃避着“白玫瑰”被玷污的事实,他看着自己的手中所掌控这的世界,看着它一点点地被自己摧毁了:
砸不掉他自造的家,他的妻,他的女儿,至少他可以砸碎他自己。洋伞敲在水上,腥冷的泥浆飞到他脸上来,他又感到那样恋人似的疼惜,但同时,另有一个意志坚强的自己站在恋人的对面,和她拉着,扯着,挣扎着——非砸碎他不可,非砸碎他不可!
他曾经的丑恶与引人憎恶因着这些消去了一些,更添上些令人哀婉的悲哀,烟鹂也不再是那个令人觉得怜惜的“白玫瑰”,她的纯洁和高尚再也不复存在了。张爱玲用她绝情的笔法,在这场大幕拉开了许久的戏剧中为我们画上了令人叹息的休止符,这场由传统观念主导下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染上了黄昏渐落的景色,随着一层层地铺染,残存的红被黑夜的暗沉所吞噬,最后留下了苍凉漆黑的悲剧。
烟鹂现在一下子有了自尊心,有了社会地位,有了同情与友谊。振保有一天晚上回家来,她坐在客厅里和笃保说话,当然是说的他,见了他就不开口了。她穿着一身黑,灯光下看出忧伤的脸上略有些皱纹,但仍然抽一种沉着的美。振保并不冲台拍凳,走进去和笃保点头寒暄,燃上一支香烟,从容坐下谈了一会时局与股票,然后说累了要早点睡,一个人先上楼去了。烟鹂简直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仿佛她刚才说了谎,很难加以解释。
笃保走了之后,振保听见烟鹂进房来,才踏进房门,他便把小柜上的台灯热水瓶一扫扫下地去,豁朗朗跌得粉碎。他弯腰拣起台灯的铁座子,连着电线向她掷过去,她急忙返身向外逃。振保觉得她完全被打败了,得意之极,立在那里无声地笑着,静静的笑从他的眼里流出来,像眼泪似的流了一脸。
老妈子拿着笤帚与簸箕立在门口张了张,振保把门关了,她便不敢近来。振保在床上睡下,直到半夜里,被蚊子咬醒了,起来开灯。地板正中躺着烟鹂一双绣花鞋,微带八字式,一只前些,一只后些,像有一个不敢现形的鬼怯怯向他走过来,央求着。振保坐在床沿上,看了许久。再躺下的时候,他叹了口气,觉得他旧日的善良的空气一点一点偷着走近,包围了他。无数的烦忧与责任与蚊子一同嗡嗡飞绕,叮他,吮吸他。
第二天起床,振保改过自新,又变了个好人。
小说的最后,戛然而止而又耐人寻味的结局,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振保最终选择的还是和现实和传统和他那“最理想的人格”妥协,他改过了自新,一切似乎都又回到了他所掌控的样子,可一切最终已经再也回不到他心心念念的过去,再也回不到曾经了……
总结
总的来说,这篇小说带给我的最深刻的感觉即是张爱玲她那老练浑成的叙述笔法,以及流畅、娓娓道来的情节推进力度,作为我所接触的第一部张爱玲的小说,它让我对于这位传奇的女性作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通过她那“美丽而又苍凉的手势”创造出来的作品令人深深地沉浸在悲哀的情境中,体悟这为喻者笔下的复杂人生,与此同时,小说中深刻的主题内蕴也体现了这位作家的时代担当,令人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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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韩笑:《自我的冲突——<红玫瑰与白玫瑰>中佟振保形象的心理学分析》,2004年3月。
2.刘喜璇:《苍凉的意向世界——张爱玲<红玫瑰与白玫瑰>解读》,《安徽文学》2009年第9期。
3.顾梅珑:《“传统”与“现代”之间永恒的苍凉风景———张爱玲<红玫瑰与白玫瑰>解读》,《名作欣赏》2007年第2期。
4.孙瑞雪, 蓝棣之:《奇异的自尊心——对张爱玲<红玫瑰与白玫瑰>的症候式分析》,《山东师范大学学报》(人物社会科学版)2003年第48卷,第4期。
5.马福梅:《一个比喻的灵魂——析张爱玲<红玫瑰与白玫瑰>》,《安徽文学》2008年第6期。